调寄虞美人
去年今日君远行,别馆一梦惊。香魂一缕随风去,残灯摇曳帘外月朦胧。

世事无常常无情,凄怆说惶恐。心头泣血白发生,冷衾孤帐流泪到天明。

我和老伴儿都生于1953年,老伴儿小我20天。1979年4月24日,经我父亲单位同事、也是我岳母的好朋友关姨介绍并在关姨家相见后开始相处,并于当年的9月30日结婚。

我和老伴儿是小学、初中同校同届不同班的同学,1969年7月18日一同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43团,我在14连,她在25连。虽然从小我们就相识,但经关姨介绍之前并无任何来往。相处后的交往亦仅限于这周日我去她家,返回时她会送我到她家所在的楼梯口看着我下楼。下周日她就会来我家,告别时妈妈总会告诉我说你去送她到家。到了她家楼下,我也会看着她上楼并进入家门后再独自返回自己的家中。那时的我们思想上都比较保守和害羞,走在大街上都文质彬彬地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没有花前月下的呢喃细语,没有搂搂抱抱的亲密接触,没有才子佳人一样卿卿我我的浪漫故事。所以我常与老伴儿开玩笑说我们这辈子是先结婚后恋爱,是浅相遇而后深相知,是默然相许而后寂静欢喜的一类。事实上也是如此,我们在相处前都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谈恋爱,有的只是懵懵懂懂的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是朋友间朴实、平淡、相互尊重与敬重的不断交往。

结婚时,我在齐齐哈尔市第16中学当数学教师,老伴儿在齐齐哈尔铁路局材料总厂工作。我家家境贫寒,老伴儿娘家生活则相对富足,她能义无反顾地下嫁于我,在当时那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里确实不易。为此,在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老伴儿跟着我这个家境贫寒的穷教书匠着实过了几年艰辛的日子,吃了许多苦头。

老伴儿从小就性格开朗、活泼,对家人、亲人和朋友之间的交往都很大度,绝无小家子气,一点儿都不抠门儿。对亲人和朋友们老伴儿都以诚相待,对他们遇到的一些生活上的困难,都能主动地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因我的父母家中生活一直比较困难,所以婚后我们每月开工资时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父母送去一些生活费用,并且随着我们工资的不断提高而送去的生活费用也水涨船高,直至他们双双相继离世。在逢年过节时,老伴儿也都早早地催促我去买一些礼品看望他们,为父母置办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及家用电器,对此老伴儿无怨无悔,从来都没说一个不字。对我的弟弟妹妹和她的兄妹以及他们各家的孩子,老伴儿都乐此不疲、竭尽全力、不图回报地予以一定的关爱和必要的帮助,尤其是对家境生活相对困难的我的小妹小弟两家,更是关照有加,对他们的孩子几乎视如己出的一直给予一些物质和资金资助,直至他(她)们相继修完学业,乃至我的弟弟妹妹们都念嫂子的好,得到她不幸去世的消息后都不顾一切地从老家飞过来为她送行。对朋友间的人情往来,老伴儿始终遵循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礼尚往来的原则,当身边的同事与朋友家有婚丧嫁娶等事发生时,老伴就主动地过去探望并送上一份心意。即便是这几年来南方陪伴我时,只要是知道了家乡朋友谁家里有事,老伴儿都会及时地委托她人前去探望并代她送去一份情谊。凡是来我家到访的客人,老伴儿都视为座上宾,都会受到热情的接待或款待。对该花的钱老伴儿从来都不算计,她说钱只要恰到好处的使用就好。有时因事我也会与她怄怄气,耍些小性子甚至几天不理她,大多时候都是她来好言地劝慰我,说老公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她这样一说,我沮丧的心情也就立刻好转了。近几年,随着年龄增大,儿子婚后生活也开始稳定自立,她开始关注养老的问题了,我也多次对她说男人大多活不过女人,你以后手里要留点钱,一旦我先走了,你或到儿子家同住,或到养老院养老,届时会有用的。每当这时,她总是说你要是先走了,我也不活了,或者说那我就走你前面吧……。她曾一心想在广州周边离儿子家近些的地方买个小房,但此时广州及周边的房价已经高企,物价上涨的速度已远远超过我们积攒钱财的速度,双双参加工作40多年的我们也只能是望房兴叹了。工作这么多年还买不起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是此生留在我的心中对不住老伴儿的最大遗憾。为了圆这个住房梦,一向不算计花钱的老伴儿,除了一如既往毫不吝啬地继续给她的宝贝孙女购置必备的吃穿等用品外,自己几乎不再去逛商场,不再买比较时尚的衣物,不再买不常使用的生活用品,不再买她一生都喜欢的各类首饰,不再进比较高档的饭店,不再外出旅游……。一想到这些,我就止不住满眼的泪水,原来曾经许下的要带她到全国各地去走走、到处看看的诺言和与她相依相伴白头到老的心愿,都化为泡影,今生再也不能实现了。

老伴儿生性心直口快、刚直不阿、勤奋、干净。在我们共同生活的三十五年时间里,她每天都会在房间内不停地收拾、清扫、洗涮或擦拭。她几乎包揽了全部家务,曾强制性地要我将外衣外裤、内衣内裤乃至袜子等脱下来交给她换洗,她要求我的外衣外裤每周至少要交给她换洗一次,内衣裤和袜子则每天必须更换。每天早上,老伴儿都会为我煮上1枚鸡蛋,冲1碗牛奶并看着我把它们吃下去,她说持之以恒身体才能健康。在北方生活时,每天晚间她都会将我穿的皮鞋擦拭一新,睡觉前则要求我必须洗脚或洗澡后才可上床。床单、被罩几乎每周都要更换,家里的锅碗瓢盆、油烟机、灶台、柜厨、桌面、地面等没有任何杂物、污迹或油渍,各类生活物品她都及时地收纳到储物柜橱里并摆放的整整齐齐,家里家外窗明几净几乎是一尘不染。老伴儿的这些生活素养与日积月累的做法,潜移默化地影响并让我也养成了终生遵循的卫生与生活习惯。

1979年12月,我从齐齐哈尔市第16中学调到齐齐哈尔铁路分局榆树屯中学,1985年8月,又调到昂昂溪铁路中学任教。1985年12月,在齐齐哈尔铁路教育学院韩、孟、夏三位院长的支持下,我调进学院中等师范教育部,后又先后在学生科、教务科、教师培训部、初等教育教研部等部门工作。2000年6月,齐齐哈尔铁路教育学院与齐齐哈尔铁路运输职工大学合并,我先后在专科教育部、基础教学部、教研部工作。2005年8月在学校改制更名前夕申请留在铁路系统内退二线。老伴儿则于1983年10月齐齐哈尔铁路局与哈尔滨铁路局合并后,由齐齐哈尔铁路局材料总厂调入哈尔滨铁路局干部学校图书馆工作,1997年哈尔滨铁路局干部学校与齐齐哈尔铁路运输职工大学合并,2000年齐齐哈尔铁路运输职工大学又与齐齐哈尔铁路教育学院合并,我和老伴儿此时则成为了同一个单位的同事。自1983年以来,老伴儿一直在各个学校的图书馆任职,2005年3月,在全国各铁路分局撤销、铁路主副业分离时她申请留在铁路系统内退居二线,后随我来到珠海相伴,并在珠海、广州、齐市三地以每地半年左右的时间过着流浪般漂泊往返的生活。老伴儿于2008年5月正式退休,我于2013年4月回老家办理了退休手续。

在珠海陪伴我的时候,因我们是租住民宅,周围没有熟悉交往的邻居且没有亲友在身旁,所以每当我上班后就剩下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整天对着四面墙无所事事,所以她曾感到特别的孤独。她常常想念远在它乡的亲人和朋友,想念在广州生活的儿孙,加上我这一生都没有养成与她家长里短的闲谈及交流学校工作或彼此情感的习惯,因此她有许多心里话没有地方说,只能憋在心里慢慢地发酵,为她的心理状态逐步失衡、焦躁和健康状况渐渐恶化埋下了隐患,而我却没有任何察觉或感知。想到这许多年来我对她的关爱尤其是心灵上的关爱的确是太少太少了的时候,我就感到无比的惭愧、自责与内疚,我从心里感到对不起把一辈子都无怨无悔地交给我的苦命的、无比爱我的老伴儿……。

老伴儿心地善良,心灵手巧,为人温顺敦厚,性格秀外慧中,兰心蕙质,兼有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的优雅气质。对上孝敬公婆,贤良淑德。对下善待弟妹,朴实无华。对内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对外通情达理,与人与世无争。在北方时我穿的各式毛衣毛裤、帽子袜子等均出自老伴的钩织之手,曾为许多朋友羡慕。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只有我父亲一人上班,每月工资仅有72元,母亲则不时地打些零工,帮助父亲补贴家用。结婚时爸爸妈妈拿出他们多年来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找人打制了1个衣柜、1个五斗橱、1个写字台和1张床,做了一套被褥。老伴儿则从娘家带来了1台自行车,1块手表、1对皮箱、1条毛毯、一些衣物、一套被褥和岳父岳母慢慢为她的婚嫁积攒下来的700多元钱。结婚的当天早上,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1台吉普车把她从娘家接到我的家中,妈妈做了一顿比平时稍微丰盛的有肉的饭菜就算完婚了。结婚时,我的工资每月38.5元,老伴儿的工资每月41元。我们没有自己单独的婚房,没有结婚典礼,没有在饭店请客吃饭,没有求婚仪式,没有结婚戒指,没有拍婚纱靓照,甚至我都没有穿套像样点的衣服。那时的我们,生活真是清贫得很,能吃饱或稍微吃好就是最大的奢望,这让现代的青年人几乎不敢想象也不会相信。直到1985年以后,我们的工资才开始逐渐上涨,从每月49元到59元、72元、84元,到了1993年我们每月每人可拿300多元钱,到1999年我们每人每月可以拿到1000多元钱了。那时的钱也值钱,感觉幸福指数真的很高。

我与老伴儿都是工薪阶层,工资不高,没有外围收入,又都不会理财,所以除却生活开销外每月所剩无几。从1999年开始,我父亲、母亲、岳父相继因病去世,加上为供儿子读书,几乎花没了家中全部的积蓄。到2005年我退二线时,家里存款数几乎为零。所以应聘来珠海工作后,我们当时连20%的首付房款都拿不出来。我与老伴儿又都是极其自律很要脸面的人,不好意思张口借钱给别人添别人从心里都不愿意让你添的麻烦。我们在老家也有一套在老伴儿名下的2居室小房,因岳母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在那边,我父母和岳父的墓地也在那里,我们需要定期的和不定期地回到那里去探亲去祭扫,所以我与老伴儿就一直没有出售,也不出租,就是想将来我们回去时能有个自己独立的落脚之地。

2014年2月中下旬,老伴儿几次和我说晚上睡不着觉,我就带她到珠海市中医院看医生,开回来好多甜梦口服液,吃了几天后老伴儿对我说毫无效果。这时的我也没有在意,心想睡不着觉算什么病啊!甚至还说她是不是白天闲的没事在家睡觉,到晚上胡思乱想才睡不着哇?我说你每天都到外面走它十里二十几里路,走累了,晚上就能睡着了。老伴儿见我不关心也不帮助她,就给远在老家的朋友桂姐挂电话,又按桂姐的提议自己到住地所在的红旗医院开了一些安定,服用后失眠问题才稍有一些缓解和改善。3月8日上午,我们应邀到老朋友淑敏家参加庆“三八”家庭午宴,晚间又参加了前辈好友马家在春兴酒店举办的庆“三八”家庭晚宴,没想到这竟是老伴儿此生参加的最后两次朋友间的聚会和宴请。3月9日上午,在去市场的路上她突然晕倒,我虽惶恐但也没太往心里去,认为不过是老年人因睡眠不好导致头晕而发生的偶然事件,上下楼喘不过气来是因晕倒受轻微脑震荡的影响而已,吃点药休息几天就会自然痊愈。3月10日晚从珠海市人民医院返回后,我简单地做了点米饭,把老伴儿原拟给我包包子的肉馅做成肉丸,炖了一盘南瓜。饭好后老伴儿说她没食欲,不想吃,只想吃鱼。彼时天色已晚,又在医院忙了一天感觉很累,我就劝她先将就着吃点,而没有外出去为她买鱼,也没有带她去饭店,从而留下了我终生的遗憾和挥之不去的愧疚。当天晚间的新闻联播结束后,老伴儿要我洗洗早点休息,她说她要看完中央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父母爱情”大结局以后再休息。没想到仅仅过了七个多小时,在3月11日凌晨的寅(虎)时分,竟上演了真实版的我与老伴儿此生夫妻爱情生活的大结局……

老伴儿走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睡不着觉,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的浮想联翩,要靠酒精或吃她留下的安定才能勉强入睡,这才从心里体会到她失眠时的痛苦。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我的身心就受到严重的损害,儿子带我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内分泌紊乱,血糖、血脂血压迅速攀高,心脏回流受阻,转氨酶升高导致肝功能受损,最终确诊为二型糖尿病入住广州中大二院接受系统治疗……

老伴儿的一生始终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好妻子,我却不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丈夫。她的突然离世,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陪我度过了大半生的苦日子,在生活刚刚开始比较无忧的时候,却因我的无知、任性、主观、固执、愚昧、粗心和不负责任延误医治而断送了性命,现在悔之晚矣。曾言相思不忧愁,为何天涯不相守?是彼时相伴不懂得珍惜她、爱护她、呵护她,不能用心去体贴她、安慰她、保护她时种的因,才结成此时我与她夫妻缘尽,虽长相思而她不肯回头的果。千年期盼,百年情缘,三十五年夫妻,因她的突然离去戛然而止,也成就我浮华人生的一场永久恶梦。

老伴儿去世后,学院领导和同事们及时地伸出了援手,董事长亲自到家慰问并帮助安排后事。学院领导、各分院、系、部、处、室领导和同事们、朋友们纷纷到殡仪馆告别或到家中悼念、探望与慰问,外地的亲朋好友也纷纷打来电话或通过短信或通过朋友们转述来表达他们的哀痛之意、悼念之情。学院办公室承担起老伴儿后事办理的全部事务,董事会、党委、行政、工会、团委及各分院、系、部、处、室以及我们双方的直系亲属、朋友们都为老伴儿送了花圈,能够脱离岗位的学院领导、教职员工以及从老家、南京、北京飞过来和从梅州、广州、东莞及珠海等地连夜赶过来的弟弟妹妹们、兄弟媳妇、妹夫、外甥及外甥媳妇姐妹和我们双方多年的老朋友130多人以各种方式向她告别,90多人参加了她的葬礼,此大恩大德我当铭记终生。

生死之间,与其说是人与人阴阳两隔的界线,不如说是隔绝。无论“给予”,还是“接受”,都不可能重现。无论是已去世的父母、岳父及老伴儿,还是苟延残喘般活着的我,重现的机会都被死亡给剥夺了。

死亡也是世上最令人无奈的事情了,没有人不惧怕死亡,更没有人可以忍受死别。面对挚爱亲人生命的消失,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洒脱得像庄子一样鼓盆而歌,也没有人能达到海德格尔先生提出的“向死而生”那样的崇高境界。当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突然消失在你的生活里,并且再也不能看到他或她时,你会发现有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在不断地侵袭着你的身心,无论怎样调整,你还是会放不下那些在你灵魂中永远牵挂的已经渐渐远去的亲人。

泪咽语无声,语塞情未了。浮生瞬息过,遗恨亲缘薄。我亲爱的老伴儿,你在我的心中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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